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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聚诸部部民,随后出城,清除辽阳城外的工事阻碍,辽左若来援军,由你对付。本相亲率主力,三天后,兵辽阳!”

    诸将杀气腾腾,凛然遵命。纳哈出威风凛凛,挺立堂上。顺着他的视线向堂外看去,见天高云淡,院中繁花似锦,浓郁的芳香招引来蜂蝶,嗡嗡嗡的,盘旋其上。

    人说春雨贵如油,这个春天的雨水,却一场接着一场。入夜,起了一阵凉风,没两天,稀稀疏疏的雨点便再度落了起来。来自东边海岸的暖空气,遇上漠北过来的寒流,乌压压的黑云,聚集辽东的上空。

    对邓舍攻略南高丽的行动计划,陈虎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他尽管一直待在辽阳,没去过平壤,但邓舍曾数次征求他的意见,并有密信与他,详细阐述了作战的全盘策略。辽东的名将、精卒大多云集海东,面对虎视眈眈的沈阳,他肩膀上的压力,顿时沉重。

    昨夜雨疏风骤,满庭绿肥红瘦。

    他与邓舍不同,即便平常在家,没有公务的时候,也从不换穿便装,至少披着软甲。这日清晨,他冒着细雨,按着宝剑,散步苑中。雨下的花香缭绕鼻端,别有一番滋味,不过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边。

    他本非怜花惜香之人,大清早的来这花苑散步,为的不过是这里安静,有助思考。他正在推演眼前的战局,蓦然听到苑外传来一阵吵闹。

    他皱了眉头,转头看去,两个亲兵奔过来。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古怪的神色,一副似笑不敢笑的样子,禀报道:“报将军,那厮又来了。在苑外吵闹不休,非要见将军不可。请问将军,见是不见?”

    陈虎不满而恼怒,怒容一闪而过,忍了忍,说道:“主公有过吩咐,那厮熟知沈阳内情,叫俺好生对待。……,叫他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一人走了进来,穿着个文人的服饰,上长下短,有些不合身,大约在苑门口与陈虎的亲兵有过推搡,袍子的下边沾了几滴泥水。此人见到陈虎,不顾地上泥泞,拜倒在地,当头就说:“将军老爷,十万火急!”

    陈虎哼了声,没有理会。

    从大前天开始,连着三天,算上今日,已经第四天了。这人是每天必来,每次来,第一句的开场白定然都是这八个字。陈虎耳朵快起了茧子,又是无奈,又是厌烦,要非邓舍有吩咐,怕不早拉出去将他砍了。

    陈虎甚至能够猜出来这人底下会再说的话。果不其然,那人接着说道:“小人昨日夜观天象,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了,行了。你大前天说要起风,你前天说要下雨,你昨天说今早会有雾气。没错,你全说对了。本将已经知道了。而且,不用你说,前两天阴云密布,本将也猜得出要下雨。你今天来见俺,又为预测明日天气来了?也好,也好,你且说罢,明日会是何天气?阴雨不止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来人惶恐,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水。他不敢抬头看陈虎的怒气,但是鼓足勇气,坚持把话说完,他说道:“小人今日来,非为天气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小人夜观天象,见有流星北来,至参而止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据天象来看,主有兵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?”

    “小人不敢妄言。”

    陈虎厌烦他不假,挡不住他一再祭出天象这杆大旗,行军打仗有许多忌讳,观气、天象之说,在军中很有市场,绝大多数人对此坚信不疑。陈虎没读过书,充其量才识得几个字,被这人神乎其神的一说,恰好中了心事。

    去年,邓舍出永平,奔赴高丽的半路上,曾与张居敬有过一次交战,战情最危急的时刻,吴鹤年认出来了胜候之风,而那场鏖战,最终果然己方获胜。陈虎想到此处,不由收起怒气,花丛里走了几步,沉吟说道:“主有兵事?……,我海东正与南高丽交战,主的是这个兵事么?”

    “小人观流星来向,从北而来。海东在东边,北边,北边,……”

    辽阳之北,是沈阳。

    陈虎色变,寒着脸着盯了他两眼,沉声道:“赵帖木儿,主公虽叫俺好生待你,不可怠慢。看中的是你熟知沈阳虚实,可并不是要俺来听你装神弄鬼!你可知在我海东军中,以天象为名,搅乱军心,是何罪么?”

    赵帖木儿汗出如浆,连连叩头,颤声道:“小人所言,句句属实,不敢有虚。昨夜观看天象,的确是这个意思,求将军老爷……”

    他杀父求荣,投降邓舍,后来辽东一战,出了些功劳,将沈阳的乾讨虏军策反成功,本以为自此飞黄腾达,可得邓舍另眼相看。谁知,邓舍不喜欢他的脾性,视他为卑鄙无亲的小人,不杀已经算是开恩,遑论拔擢为官?留了他一条小命,为的只是他熟悉沈阳。

    赵帖木儿不笨,聪明人,时间久了,自然看的出来。沈阳不平,有他的活路;沈阳一平,他必死无疑。以海东如今的实力,平定沈阳迟早而已。他为了求生,能杀掉养父,可见其无耻怕死的程度。自此日日惶急,他绞尽脑汁,要想出保住性命的计策。

    他试过逃跑,陈虎看守他甚严,没机会。万般无奈,他突然想到自己跟着蒙古萨满学过本领,观风望气,略有所成。就如绝境里看到了一线光明,溺水的人摸着了一根稻禾,或许唯一的生机就在此了。

    故而,从几天前起,他便日日来见陈虎,劈头当面“小人夜观天象”。要说呢,他跟着蒙古萨满,确实学了点东西,加上他本人在某方面的确有过人之处,最起码在预测天气上,十拿九稳。无奈,陈虎对此不感兴趣,连着三天,没给他好脸色看。

    赵帖木儿既绝望,又惧怕。

    他经历过战事,略通兵法,私下分析,海东与南高丽交战,沈阳不会无动于衷,有趁机出军的可能。只是,他对此不确定,也猜不出沈阳如果出军,会往哪个方向出军。恰好,昨天半夜,他瞧见一道流星由北而来,索性用为借口,干脆孤注一掷,含糊其辞的来试探一下陈虎的反应。

    他瞥见陈虎的手摸向了腰畔的短剑,顿时心神俱裂,再也顾不了太多,没口子叫道:“将军老爷!小人见那流星,……”就要改口,说出预备好的第二套说辞。

    苑门外,一骑仓急奔入,马上骑士滚落下来,冲到近前,叫道:“报将军!北城门外,见有一彪军马来到。看其旗号,乃沈阳刘探马赤。”

    陈虎倒抽一口冷气,不为的沈阳来犯,他既惊又讶,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帖木儿。

    赵帖木儿欣喜若狂,撑在地上的双手,深深抠入泥里。他强自抑制,努力保持平静,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小人见那流星,分明从北而来。小人可以断言,日内必有战事,生在我辽阳!”

    三两花瓣,伴着细雨,飘落泥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同一时间,方米罕拂去肩膀上的落叶,自山林间探出头来,前边数十里外,王京近在眼前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1,笞、杖之刑。

    按照中国旧例,每以“十”为一个单位。笞刑至多五十,杖刑至多一百。元朝的刑罚,笞刑加到五十七,杖刑加到一百零七。比较之下,又增多了。成宗时,刑部尚书王约上言:“国朝之制,笞杖十减为七,今之杖一百者,宜止九十七,不当又加十也。”

    笞刑:小板子打。杖刑:大板子或棍子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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