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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不相瞒,我很嫉妒你家的主上。”

    傅友德投军,起先从的就是刘福通部,跟着李喜喜北伐陕西,随后转入蜀中。因不得四川明玉珍所用,最后才又转投陈友谅。对这些具体的周折详细,即便邓舍开始不知,现在也早就一清二楚。他之所以还那么说,实则故意装糊涂。

    果然,傅友德面现尴尬。

    汪河清楚他的来历,咳嗽声,插话道:“殿下有所不知。傅将军初次投军,其实本也从的便即为咱家主公。”他这个主公,说的是小明王,“随后,又从李喜喜大人北伐入陕。奈何失利,无路可走,故此方才转投了汉主。”

    “啊?原来如此。”邓舍更加的惋惜,道,“可惜!可惜!”目注傅友德,良久,又道,“可惜!可惜!”偷眼观瞧,见边儿上一直没开口的孟友德,陡然间,神色变了两变。

    邓舍心知火候已到,令侍卫再与傅友德满上一碗酒,举起自己的酒碗,叹道,“数年前,主公三路北伐,我也曾有参与。不过傅将军走的是陕西,我走的却是塞外。恨不相逢北伐时!且请再满饮一杯。”不等傅友德说话,先干为敬,亮了碗底,笑道,“痛快!痛快!”

    他都先喝了,傅友德能不喝么?无可奈何,也只得喝下。要说刚才他尚且不解邓舍为何突然夸奖他,现在已然明白了稍许,晓得此必为邓舍故意为之。虽还不知邓舍为何故意为之,难免不安。既然不安,不免下意识地,便去找正使孟友德。抽个空儿,他道:“孟大人?”

    “噢?”

    “却是怎么?”

    孟友德干笑两声,道:“但饮无妨。”

    邓舍微笑,好似完全看在傅友德的面子上,更好像敷衍似的又端起酒碗,对孟友德道:“孟使也请饮一碗。”

    傅友德不知邓舍打的甚么主意,猜不出他为何突然又是夸奖又是示好。不但是他,连汪河等也不太了然。甚至包括郭从龙、续继祖等,也一头雾水。聪明如洪继勋,也至多以为邓舍是想离间孟友德、傅友德,等他们回去江都后,给陈友谅埋下点内患。其实,邓舍的用意很明显。

    从第一次见到傅友德起,他就打定主意,决意要把此人留下。

    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。难得借郭从龙破敌,逮住了傅友德一时热血冲头,主动要求负鼓,以及孟友德先后失言的好时机,当然不肯轻轻放过。各种手段接连施出,层出不穷,务要以挑拨孟、傅为上。

    最终目的,非欲为陈友谅种下“内患”,实在逼使傅友德。要用他的不安,进而展为自觉危险,从而不得不主动改换门庭,投效海东。

    其中之关键,又不在傅友德,而在孟友德。为何说“孟友德先后失言”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?试想,孟友德失言两次,会不会担忧傅友德回去禀告陈友谅呢?肯定会担忧!只要他担忧,事情就好办了。同时,傅友德也做错的有事,不该为邓舍负鼓。正、副两位使者间,彼此猜忌,互相生疑,而他们的主上又是为陈友谅这样的人物。要想在其中做些手脚,不就容易上许多了么?邓舍只需推波助澜,也许便可坐收其成。

    这却也多亏的邓舍有急智,思维敏捷,一听到孟友德失言,立刻抓住不放,并步步引申开去,若无其事中,已然做下了好大的一篇文字。

    点到即止。

    为免画蛇添足,邓舍待孟友德饮完酒,转开话题,与诸人说道:“诸位,今与李察罕初战,旗开得胜,我三军士气振作。诸公以为,底下该怎生接战?”打赢了初战,充其量开门红,象征意义远大过实际作用。下边该怎样迎敌,这才是紧要重点。

    李和尚兀自赤膊,风阵阵,他倒也不觉得冷,兴冲冲,道:“老郭纯爷们,铁血真汉子!刚才冲阵,端得长了咱海东的气焰!下边怎么打?没的说。主公,……。”大手往下一挥,“一力降十会!真刀*,与鞑子拼个死活就是!”

    “好!壮志可嘉。续平章,你以为呢?”

    “鞑子人众,咱们军少。况且今日虽胜一阵,我军的长处在有坚城。与鞑子硬碰硬,怕有些不妥。”续继祖道,“不过,李将军的提议,也是甚有道理。‘一力降十会’。我军今日既然大胜,也正该再接再厉。”

    “怎生再接再厉?”

    “另寻机会,再与鞑子野战!只有打疼了他们,也才能尽早解开我益都之围。”守城在野战,无野便无城。单纯的闭门守城是不行的。打仗,讲究一个战场主动权。放弃野战,便等同放弃了主动权。整日被动挨打,城池必危。续继祖毕竟久经沙场,这点眼光见识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“姬公,你以为呢?”

    行军打仗,实非姬宗周所长。他犹豫片刻,道:“臣以为,上策不如静候海东援军。待援军到,我城中又养精蓄锐已足。则内外呼应,前后夹击,鞑虏虽强,必不能守。如此,我军获胜不为难也。”

    邓舍点了点头,又问汪河,道:“汪使,有何高见?”

    “在下浅薄。”

    “今察罕围城,你我同在城中,当同舟共济。何必谦虚?有何高见,但请尽管讲来。我洗耳恭听。”

    “同舟共济”四个字,听起来冠冕堂皇。其实却是邓舍准备暗算傅友德的又一处伏笔。只不过,作非在此时。他斜眼顾视孟、傅两人,心想:“察罕围城,必有交战。待再交战时,这四个字却再看我如何用它。”

    汪河推辞不得,道:“姬大人所见甚是。续平章与李将军两位,说的也不差。守城,正该有攻有守。以守待援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。诸位讲的都对。洪先生,你看呢?”

    洪继勋打开折扇,往城下看了看,遥遥指点,笑道:“察罕远来,后有济、泰,顿兵城下,急在一战。主公知己知彼,想必早有胜算在胸。何必要臣多言?”“啪”的声,他将折扇合上,转对邓舍,笑而不言。

    海东诸将对洪继勋的作态,早就习以为常。汪河等人则不然。听的他这般说话的语气、态度,汪河不免暗吃一惊,翻起眼皮,偷偷地瞧了下他,心想:“燕王英武,可冒矢石、对敌擂鼓。这位洪大人,却是胆子不小!”

    邓舍拍手起身,笑道:“先生真我腹中蛔虫!”

    他转顾诸将,说道:“正如洪先生言语。鞑虏远来,粮草不足,天寒地冻,运输艰难,利在战。且其悬军深入,所带皆精兵猛将,实不容小觑。我今虽胜其一阵,侥幸而已。又如续平章言道,我军的长处,正在城坚粮足。因此,益按甲不出,闭城养锐。待其气衰,然后可战。”

    虽然胜了察罕一阵,不过侥幸罢了。邓舍胜而不骄。接下来该怎样应战?他制定的对敌策略,简而言之,四个字:闭门养锐。

    城外,元军大营。

    貊高先中了郭从龙一枪,又连中数箭。虽然他穿的重铠,箭矢的伤害不致命,但到底是伤创。特别那一枪,尤其打的不轻。战场上,他东倒西歪站起来,没站稳,就又跟着扑倒在地,昏厥不醒。这也是元军为什么没顾上去追赶郭从龙的一个原因。只顾忙着抢救貊高了。

    胡人救治重伤号,有个秘方。找头小牛,剖开腹,把受伤的人脱得赤条条,然后放进去,再缝合起来。闷上一会儿,有时候昏厥的人便能醒过来。察罕用的就是这个办法。把貊高塞进牛腹,过了好半晌,又把他取出来。还真有奇效。不多时,貊高悠悠醒来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,看见察罕,勉力挣扎想要爬起来,跪地请罪。

    察罕制止住,道:“临阵交锋,因大意失敌。导致前军败绩。论军法,当斩!”缓了下语气,接着道,“看在你往日功勋,权且饶你一遭。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令:棍三十七。”军法官高声接令。

    察罕又道:“权且记下,待你伤好,然后再说。”

    貊高赤条条的伏在地上,兼且他刚受重创,又才昏迷中苏醒,风一吹,瑟瑟抖。察罕解下披风,亲手把他包裹起来,抱入帐内榻上。又教伙夫马上去做滋补的汤食。等做好了,亲自端着,喂他饮食。

    貊高被感动的涕泪交零。

    察罕作色,喝道:“涕泣甚么?”随即温言,抚慰说道,“杖,军法也。不得不为之。你今日虽稍微失利,哪儿有百战百胜的将军?好生保养。待的来日,战场上再把场子找回,不就行了么?”

    貊高哽咽,道:“末将有负大帅所望。怎敢更劳大帅解衣推食?请大帅放心,来日再战,末将有死而已!”

    “你今虽败,却也并非无功。”

    貊高并榻下诸将,皆不解其意。察罕停下汤匙,顾盼诸将,胸有成竹地说道:“贼起海东,未见大敌。今侥幸胜吾一阵,必轻敌好斗。待我军营盘扎定,则可用计,诱其主力出城,围而歼之。然后攻城。”

    虽然败了邓舍一阵,不过大意罢了。察罕虽败不馁。接下来该怎样对敌?他定下来的应战策略,简而言之,也是四个字:计诱包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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